2006/9/6

永恆嘆息者 Leonard Cohen

(photo by S. B. Elrod)



一副紳士模樣的李歐納科恩(Leonard Cohen),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詩人兼詞曲創作者。那些以為戴墨鏡插電吉他才是叛逆王道的人,可能會以「不夠搖滾」為由,對他那軟調的曲風與神秘的詩句斥之以鼻,但近期一部名為《我是你的男人》(I’m Your Man)的致敬電影裡,U2R.E.M.Nick Cave等創作心靈爭相向他脫帽致敬,而他充滿隱喻色彩的歌曲,也常被導演們爭相引用,如今成為許多藝術電影的經典橋段。


加拿大導演艾騰伊格言(
Atom Egoyan1994年的電影《色情酒店》(Exotica)裡,女主角Christina在俱樂部裡跳脫衣舞為生,在舞台上,她總是身穿著代表清純的女學生制服,世故地操弄著自己的肢體語言,台下的觀眾藉此參與了一場「看」與「被看」之間,無法跨越的意淫共謀。片中不斷使用Leonard Cohen於1988年專輯《I’m Your Man》裡的歌曲〈Everybody Knows〉 襯底,詩人用老朽的嗓音搭配著詭異的舞曲節奏唱道:「每個人都知道/瘟疫即將到來/每個人都知道/它正蓄勢待發/每個人都知道/那些赤裸的俗世男女們/僅 是來自昔日的閃亮加工品」。Leonard Cohen招牌式的宿命詞句,呼應了影片中每個活在昔日回憶與錯失裡的人們,最終總會與自己過去的傷痕風暴正面攤牌。


法國導演阿薩亞斯(
Olivier Assayas)同年的作品《赤子冰心》(L’Eau Froide),則把故事背景設定在1972年的巴黎近郊,年輕的女孩Christine被雙親學校認為是問題少女,逃離少年療養院後,她與男友在一個年輕人的嘉年華裡安靜地重逢擁抱,而四處正進行著無政府式的狂歡、騷動,與肆意破壞,Assayas選用Leonard Cohen於1971年專輯《Songs Of Love And Hate》裡的開場曲〈Avalanche〉搭配,在綿長低迴的吉他前奏後,帶出詩人咒語般的古老歌聲:「喔我踏入了一場雪崩/它覆蓋了我的靈魂.......」影片裡那屬於68學運的餘焰早已式微,但拋棄一切的Christine,仍執意尋找不知是否真切存在的公社,片尾經不起試煉的男友,獨自面對冰冷殘酷的原野,而Christine已然獨自離去,繼續尋覓那早已不存在的烏托邦。


丹麥導演拉斯馮提爾(
Lars Von Trier1996年的《破浪而出》(Breaking The Waves)裡,女主角Bess將丈夫Jan工作事故造成的半身不遂,歸咎於是自己向上帝祈禱兩人能有更多時間共處,所造成的後果。全片以Dogma 95的寫實主義風格拍攝,但Lars Von Trier在片中模仿章回小說形式,在每個段落前穿插經過高飽和影像處理、色調迷幻的無人空景,宛如風景明信片的畫面搭配流行音樂,藉此襯托出每個段落的主題。其中的第五段「懷疑」裡,開頭是個石造建築的廢墟,搭配著Leonard Cohen最著名的作品〈Suzanne〉:「蘇珊帶你下去/到她河畔的居處/在那裡你會聽見/船徐徐駛過/你會和她共渡今夜/你知道她半顛半狂/正因如此你想到她身邊。」相信自己能與上帝對話的Bess,逐漸被保守的村民視為走火入魔的異端,在毀謗與攻訐中,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貫徹信仰,繼續說出他所相信的真理,宛如殉道詩人。


強悍且柔弱、猥瑣但神聖、老成又單純、困惑卻清明,這不但是這
3部電影女主角們自相矛盾卻極度立體的人格特質,也呼應了詩人歌手Leonard Cohen那複雜多樣的創作面貌。開槍自盡的Nirvana主唱Kurt Cobain曾唱道:「請賜予我一個李歐納‧科恩式的來世/我才能如他那般永垂不朽地嘆息著。」而活得好好的Leonard Cohen如今已經年過70了,他依舊不夠搖滾,不大叛逆,套上西裝比穿牛仔褲自在,近年來,他只醉心於窩在廟裡禪修當和尚,鮮少出關。


各位先生女士,他或許是個失敗的搖滾客,卻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嘆息者。



for《誠品好讀》九月號,此處為未經刪改的原始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