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/10/11

Bob Dylan 變形記

(photo by Barry Feinstein)
 
 
人們熟知的歌手Bob Dylan,有著數種截然不同的外在形象。早期到大都會紐約闖天下,神色青澀、臉頰圓融、目光清澈,他被認為是真誠的民謠歌手。〈Blowin' in the Wind〉與〈A Hard Rain's A-Gonna Fall〉用末日式的寓言筆調,書寫60年代年輕人心中的混沌與困惑。《The Times They Are A-Changin'》堪稱他早期的顛峰作,專輯封面上那張Bob Dylan辛勤思索的銳利黑白照,象徵他當時的公眾形象。民謠圈視他為明日之星,左派及社運份子則推崇他是「社會良心」,但搖滾樂的風行,讓他興起「有為者亦若是」的想法。
  
1965年的專輯《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》開始,他逐漸將電吉他等搖滾樂編制納入作品中,一個新的樂種「民謠搖滾」(Folk Rock) 逐漸誕生,Bob Dylan此舉大大觸怒了視插電樂器為媚俗從眾的傳統民謠圈。改變的不只是樂風,拿起電吉他後,Dylan的頭也宛如五雷轟頂,髮型燙成圓形爆炸狀,臉蛋 隨著吸毒而蒼白纖瘦,墨鏡黑衣變成基本配備。Bob Dylan被音樂圈舊勢力罵為譁眾取寵的叛徒,但就像〈She Belong To Me〉裡唱的:「她擁有一切所需/她是個藝術家/她不回頭」。離經叛道的Bob Dylan,如今將搖滾視為新的音樂美學策略,拒絕倒退。

即便當年這種美學實驗爭議不斷,Bob Dylan的《
Highway 61 Revisited》與《Blonde on Blonde》如今都被視為搖滾經典,地位無庸置疑。導演潘貝克(D.A. Pennebaker)拍的《Don’t Look Back》,紀錄了Dylan當年如何厭倦傳統民謠形式,逐漸自覺地輕蔑媒體採訪,並把自己神秘化為搖滾歌星的開端。馬丁史柯西斯(Martin Scorsese)拍的Bob Dylan傳記電影《No Direction Home》,宛如考據家般撿拾各種檔案資料,把Dylan從發跡,到著名的1966年英國巡迴演出的插電爭議,都鉅細靡遺、靈巧聰慧地穿插其中,影片的句點擺在66年巡迴演出後,險些讓他喪命的機車車禍上為止。如今眾人公認,這是Bob Dylan創作力最旺盛的時期。
  
而Bob Dylan在搖滾史上最大的貢獻,其實不在插不插電上,而是他擴展了人們對民謠的想像空間。在他那些石破天驚、影響深遠的專輯後,民歌不再只是田園詩式的 原野情懷、兒女情長的纏綿悱惻、也不像老左派所冀求的集體主義、或激動的口號戰歌。他說,「歌」不是政治工具,自己也不想當勞啥子的代言人,於是他和那些 想要貼標籤的媒體、樂評、粉絲、社運團體、以及民謠圈等,保持了一個美學及形象上的「批判的距離」(
critical distance)。終究,歌要夠力量,不是喊些團結戰鬥就能虛張聲勢,終究,人所面對的最大問題,還是在於自己孤離迷惘、逐漸世故的生命經驗上,堪稱搖滾國歌的〈Like A Rolling Stone〉裡,就如此描述這種存在主義式的難題:「這是什麼感覺/這是什麼感覺/獨自一人無依無靠/找不到回家的方向/就像個完全的陌生人/就像一顆滾動的石頭」。

Bob Dylan如今已是個年過
65的老先生了,他滿臉的皺紋上有著古怪的仁丹鬍,尖翹的鼻梁下吐出沙啞宛如烏鴉的嗓音。從高歌時代變遷的《The Times They Are A-Changin'》,到老來依舊摩登神氣的2006年新專輯《Modern Time》,「時代」,彷彿是他恆久不變的創作命題,但不管曆法怎麼輪轉,在詩人神秘曖昧的語句中,世間萬物都彷彿déjà vu般,得到了某種不會落伍褪色的永恆。
 
就像,一顆永遠都在滾動的石頭。
  
(for 誠品好讀10月號,此處為原始版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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